我好想从此时此刻向西行走,一直走个不停。
我会经过拥堵的路口,老旧的天桥,生锈的铁道。我仔细瞧着斑马线外等待着的人群,有神的双眼只属于孩子,大人们将在红绿灯和交通警察的指挥下,终日如同行尸走肉般奔走个不停。此时是四月,一轮橙色的太阳将闷热的空气丢向所有人的后背,或是任由碎雨淋湿所有人的容颜,这场雨自90年代开始从未停歇,从此看到的都是有生俱来的疲惫与憔悴。
我将一望无际的原野上永恒追逐着落日。
(资料图)
厌倦了家乡单调的风景,那青山和绿竹在我眼里是黑夜里沉默不语的恐怖,那肤色土黄皲裂的农民令我感到无法沟通的苦涩,就连那清澈的河水也只是枯燥与无聊在不断重复。
而我是在不断砸裂旧日规律生活的脚镣,一心从循环往复的陷阱中试图摆脱出来的野人。这规律的生活曾用年迈的父母与纤瘦的妻子挽留我,曾用责任与义务规劝我,它曾用未知的远方、苦难、陷阱恐吓我,给我时日渐长却身无一物的悔恨,与死于非命后无人知晓的落寞。
我经过一片异乡人的葬身之地,“死去的人不屑谈论自己的不幸,只把永恒的沉默如同一项桂冠,戴在幸存者头上”,死去的人永无再倾诉之日,没有过往没有怨恨与不甘,落下的雨还在清洗他们坚硬石碑上的名字,血红色的凹槽是这个世界上最后的印记,也许不久后就消失。
我经过如此多的故事和历史,厚重到把我此刻的经历压迫的如此渺小,我不过是被如此多的小事刺激,一心向西方走去永远不会停止,但也许也会有。
我经过国道与村庄,这个拐角过去,不知道是谁的家,粗糙的水泥墙边靠着三轮车,灰尘会被驶过的中巴车吹到院子里,无论走进任何一扇门都是灶台与柴火,沉默寡言的爷爷奶奶背起放下的一捆捆柴火,他们会永远不知停歇的劳作下去,不知道这个世界正在庞大的精力旺盛的永恒变化,他们被困在只有二十三十岁,以他们的年轻视角面对苦闹的孙子和挣不着钱一屁股债的中年儿子,并终日为此唉声叹气。
原本我不打算去爬那巍峨的山,那是人造的盛景,原本我会因为这宏大的叙事所感染,但如今我只深深自责我无法同情烈日下的小商贩,摔断腿的流浪汉、一事无成却试图给你讲道理的同龄人,我永远心骄气傲,阶级分明似的清高与表现出来的自谦不过是另外一种形式的傲慢。
还记得从小开始看书,只是为了有利于我在晚上更好的做梦,在我的梦境里我无所不能,一艘装备着几十门速射炮的军舰、一个装满最好最多的文具和零食的可以装下宇宙的书包、一座富丽堂皇的全是黄金和钻石的城市,而我是这一切的主人,我倾尽全力想象他们的豪华、伟大、壮观,我杜撰一个又一个有关于所罗门王的宝藏、飞行的巨兽、全自动武装机器人的凄惨悲伤或生动有趣的故事。在我的故事里,没有进寝室要和你收通行证的、没有在你打球的时候抢你篮框的、没有和校外小混混勾肩搭背、背后讨论女老师姿色的野蛮无知又可怜作践的孩子,所有人都诚实守信、善良纯洁、聪明智慧,齐心协力、誓死要在人间建立天国。
原定从此远离那样的梦境天国,然而最终我还是登上了那座山。
我登上的叫做崂山,自那山顶,我远望渤海,山雾从苍黄的悬崖上一鼓作气冲入大海,把海与天的边界搞的模糊不清,我仔细分辨四车道的高速公路与星罗棋布的小镇房屋,耳听大雁孤高的冷寂的鸣叫。——那时我终于明白无论我看多少书,做多少梦,我始终无法假定出天国的样子,除非我是神灵,从东海之滨一口气能直上青藏高原,两条腿能横跨长江、黄河,那我也最多让这个国家富饶一时,却也只是一方霸主,我抬眼向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和阿拉伯半岛、伏尔加河的方向看去,单脚深入马里亚纳海沟,俯下身子是一碗太平洋,那我也最多是地球的主人,我站直身子抬眼望向半人马座比邻星、仙女座、大熊座,那时,我才刚刚开始是一个好奇的探险者。
千万人在这里冲撞,或在死亡中寂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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